第六十一章 杯盞
自打宋景昀被太醫診為“不太行”之後,安楠再也不在孩子這件事情上較真,左右現在媳婦在自己懷裡能抱能親,宋景昀甚至還覺出一點好來,讓人偷偷放了風聲出去,讓別人也知道他“不行”,少來煩他。
菡萏長公主自然也聽說了一二,但這件事她不好直白地問宋景昀,怕傷他面子,便把安楠和診脈的張太醫叫到了跟前問,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菡萏公主沉默良久,最後竟然賞了好多東西給安楠,估計是怕這半個兒媳婦嫌棄自己那不中用的外甥。
不僅是菡萏長公主,連帶着宮裡頭的白渝皇後還有親爹睿王宋鏘,在聽說宋景昀有那方面的毛病以後都上趕着哄安楠和鎮國公府,生怕他們覺得這門親事是騙婚。
可反觀世子妃的態度,他對宋景昀的關心不減反增,甚至在情事上更為縱容這個人。
畢竟宋景昀現在總是向他訴說委屈:“楠楠,他們都說我不行……”
安楠總是摸着他,反覆確定和安慰:“行的,哥哥。”
夜裡兩個人膩歪就算了,世子爺跟着世子妃回娘家吃飯的時候,還是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看得鎮國公安樺渾身上下不舒坦,私下裡還拉着安楠說:“你們兩個在外面也注意下影響。”
安楠覺得莫名其妙,反問:“我和世子怎麼不注意了?”
他們一沒親嘴二沒摟摟抱抱,頂多吃飯的時候給對方互相夾個菜,在桌子底下牽個小手,如果安樺的注意力不放在他們夫妻身上的話,那是完全不可能發下這些小動作的。
如同安楠所想的一樣,安樺確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能皺着眉看着自己的弟弟,反覆思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覺得不舒坦。
安楠出言點破了他:“兄長,你是不是……寂寞啊?”
安樺比安楠大了八歲,年少時起就混在了軍營里和一群老爺們兒打交道,身邊從來沒有伺候的人,刀槍底下命數不定的人,至今也沒有過娶妻的打算。
多少次皇帝明裡暗裡想要給他指個婚事,他也是寧可交兵符也不願意和誰隨便成家。
但這麼赤條條一個人活在人世間,總會有那麽一些時候,希望孤獨遠離自己。
安楠說這話並非是為了刺安樺的心,而是站近了,又悄悄問他:“兄長,你年後就要回東境了,不去見見王……”
“哪是那麽好見的,見了又能如何?”
安樺嘴上這麼說,面上也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當天夜裡,他回想起安楠的話,卻是怎麼也睡不着。
堂堂鎮守東境的大將軍,竟然摸黑爬起來,又偷摸溜出去,城門一開就出城溜達去了。
沒人知道他要去哪裡要做什麼,王清允在清晨去了自己留在北山的窯口,一下馬車就看見入口處的樹根前,安樺靠在那裡打盹,連忙上前叫醒他。
“將軍,將軍?”
安樺聽到這極其細的聲音就睜開眼,朝跟前人說道:“我過來看看。”
王清允觸碰到安樺冰涼的手,先將自己的手捂遞給了他。
窯口裡面的人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看,還沒看明白來人,就被王清允兩腳給蹬在雪地里,“一群吃白飯的,來了人也不知道請進去,咱家養着你們光顧着打盹偷懶了!”
王清允在司禮監待着,平日里裝模作樣耍威風也習慣了,這會兒見安樺受了凍收不住脾氣,就差將下人給發落。
安樺說道:“我偷摸來的,還能讓這幾個人知道,以後怎麼混?”
王清允轉頭看他,心裡頭高興這人願意來找他,又擔心安樺凍壞了。
“將軍等久了?”
“不久。”安樺也不說到底多久,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把手捂還給了王清允:“你拿着吧,我皮糙肉厚的又不怕冷,跟你……討口酒喝?暖暖身子。”
“我不常來這邊,或許……只有下人們喝的白酒。”王清允說。
“就是要那種才好,喝兩口就熱了。”安樺說著就往裡頭走,王清允就在後頭跟上去。
他身後那些個小太監也是懂事乖順,趕緊安排:“之前送來的碳擡過來燒,把酒也送上來,再準備兩個下酒的菜,沒看見爺爺在么?!利索點!”
這裡的窯口是王清允為數不多的私產,他名下沒什麼房屋田產,留着這裡也只是因為他自己愛好瓷器,喜歡自己做點小東西。
前兩日他過來自己捏了幾個茶盞,今日剛好燒出來了,就過來看看。
桌上擺了酒菜,倒了兩碗酒,他和安樺對坐着,手底下的小太監又把他捏的茶盞拿過來給他看。
“爺爺,燒壞了兩個,就剩下一隻,您看……”
王清允把那隻青色的茶盞拿在手上把玩,他倒沒生氣,反而是說:“好歹是剩了一個。”
“留着自己用?”安樺問他。
“不用。”王清允笑了笑,“奴才自己的小愛好罷了,自己做的成品都找了個柜子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