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8章 焦糖
林楓野聽到他低低的嗓音，那點焦躁的心情緩和點，也小聲承認道：“不敢睡。”
那邊顧臨暮笑了一聲，“你應該也沒關燈。”
都沒黑下來，怎麼構成害怕。
他是真了解林楓野的行為模式，但林楓野也很有理有據道：“會想着黑下來才害怕。”
畢竟夜晚就是和關燈睡眠百分九十九掛鈎。
顧臨暮問：“明天幾點比賽。”
“八點半。”
“電話別掛斷，”顧臨暮起身接水喝，聲音是冬日慣有的涼，“我陪你。你當我在身邊，應該容易睡着。”
他想，戒斷總需要過程。林楓野不可能突然之間就克服過往過度寵愛的環境給他帶來的影響，那麽獨立和單獨睡覺，都可以來得晚一點，緩慢一點。
林楓野重新躺下去，顧臨暮不是個話多的人，在電話那側應該是翻開了一本紙質書。於是安靜房間內，只餘下電波傳來的翻書聲。
林楓野確實好受得多，過了一會，他摸到床頭，把燈關了一大半。
尚且能接受。
林楓野手指懸停在最後一個開關上，對手機那側的顧臨暮作出指示，“你說點什麼。”
顧臨暮頓了頓，好笑一聲，“給你講睡前故事？”
林楓野抿抿唇，“可以。”
他手指按下一點，打算等顧臨暮開始念，他就關燈。
然後他就聽到顧臨暮冷質嗓音開始念，“人類探測系統的完備性問題 ‘只要是存在於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是人類可以認識、可以觀測的。至少，將來會是可以觀測的。這種‘自以為是’是人類盲目樂觀的結果。因為，根本不存在任何證據能夠表明，人類的眼耳鼻舌身以及將來人類可能構造出的全部探測系統是完備的。甚至這個關於完備性命題本身就是不可驗證的。也就是說，原則上有這種可能性，客觀上存在於自然界中的東西，人類就是不可能觀測到它們。當然，如果這些未知東西真的完全與人類不發生作用，那不理會它們存在本來也沒什麼......[1]”
林楓野：“......”
他記得自己有看過這本書，也確信顧臨暮在本科甚至更早前就閱讀過，怎麼還帶二次閱讀的。雖然相對於枯燥的教材和論文，這本極具問題意識的書其實已經算挺有意思。
但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顧臨暮不是要給他講睡前故事么。
念這種學術相關的文字，幾乎算是鬼故事。
林楓野絕望地把燈關了。
雖然顧臨暮的聲音在耳邊確實讓他注意力不在黑暗的空間上，但越聽顧臨暮無情的念白敘述，林楓野心愈發涼。
“......能換一個么。”林楓野弱弱道，“計算物理或者凝聚態相關的。”
顧臨暮微微挑眉，停了冷漠的復讀，而是說，“這種比賽一般重基本理論和推演。”
林楓野心說你那書也沒多基礎理論公式，他盯着虛空，被顧臨暮大晚上的逗弄弄得整個人都有點無力。
主要是心靈上的。
他確信顧臨暮這種人，要是想針對誰，絕對會把人弄出心理陰影。
平時在實驗室，看着是喬塵天天吐槽這吐槽那，但林楓野現在覺得，或許顧臨暮內心隱藏的吐槽也不少。
不然現在怎麼干這麼不是人的事。
顧臨暮關上書，推門去書房，真抽了一本故事書，開始給林楓野念。
治癒童話，理想主義，善意撲面而來，林楓野神經鬆弛許多。
顧臨暮念了一會，問，“能睡着么？”
林楓野衡量了一下自己的睡意，說，“一半吧。”
“嗯。”顧臨暮應了聲，翻到下一篇，撐着臉看了兩眼，隨後念起來。
林楓野確實很快就有了困意，在睡着前，他問，“你明天幾點去實驗室啊。”
“應該九點多。”顧臨暮說，“比你多睡一小時。”
“？”
本來快要睡着的林楓野聽到這道明顯不對的數學題，又撐起幾分精神。
假設顧臨暮最早等他睡着，然後幾乎同步睡覺，自己八點半的比賽，應該八點起；顧臨暮應該是九點起。
怎麼就多睡一小時了。
沒等他問，顧臨暮就貼心解答，“十一點睡了一覺，明天八點有場線上會。”
他們凌晨快一點打的電話，那也應該是多睡兩個小時吧。
不過林楓野此時沒再想這個，而是說，“那我睡了，你也早點睡。”
難得的罪惡感浮上心頭，林楓野此時才覺得，拉着顧臨暮陪自己熬夜似乎有點不道德。
顧臨暮輕笑了下，“你睡吧，我等會。”
他沒掛電話，似乎並不覺得林楓野此時真的能一秒入睡。
“那你那麽早睡，怎麼接電話這麼快。”
入睡前的那段時間都有點無聊，林楓野眼皮有點沉，卻還是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顧臨暮：“猜到你可能會打過來。”
他說，“所以沒睡太沉，也沒睡滿兩小時。”
林楓野那一瞬間清醒幾分，心裡漫上一點類似感動，卻又莫名酸澀的情緒。
如果一個人對你細緻體貼到這種程度，卻從來不是你要的愛情，那麽所有的關心就如同帶苦味的糖。
最後總是回苦。
只是困意抵過這點少年愁緒，林楓野呼吸變慢，沒來得及給出回應，就偏頭睡著了。
第二天林楓野很早就醒了，看到手機里長達一個小時的通話，推了下時間，估計顧臨暮在他睡着沒多久後應該就掛斷了。
上午是筆試，題量大難度高，林楓野在考試結束前二十分鐘寫完。國際賽事向來不允許提前交卷，林楓野粗略檢查了一下，就開始放空。腦子裡是下午的路演彙報。
以及在思考這個學期結束，寒假的安排。
每年過年的話，其實並沒什麼特別。
聚餐，去幾位長輩家，無聊的時候纏着顧臨暮。
總之很清閑，林楓野也不打算勻太多時間給正事，比如學習，比如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假期的話還是得放鬆下。
如果可能的話，他想，或許這個顧臨暮不需要再忙碌於實驗室的假期，他可以拉近一下和對方的感情。
不太單純方面的。
在飄然的思緒里，考試結束，林楓野和帶隊老師教練會合，再等了一會其他人，在酒店用了餐。
本科生的比賽，林楓野沒什麼相熟的人。在這邊唯一熟悉的，竟然是下午評委席上再遇見的謝思渝。
雖然知道對方此次的工作崗位，但看着和顧臨暮差不多年紀，長相還和其他資深評委格格不入的謝思渝，不止林楓野，其他選手也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