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衛青是回到朝堂上了,但他就好像一個擺在群臣最前面的華麗麗的擺設一樣,霍去病還偶爾說上幾句呢,衛青是一句話都不肯說了,偶爾劉徹問他幾句,衛青也是一問三不知,要麼就用句“陛下聖明”隨便搪塞過去了,表現得活像得了老年痴獃。
陛下和大將軍果然有了嫌隙;陛下和大將軍鬧矛盾……種種傳言不脛而走,等從未央宮傳到長安城時,坊間已經給編了一個誇張又狗血的“今上欲重用霍將軍打壓大將軍,大將軍和陛下鬧翻臉,現在兩看生厭,陛下有事也不和大將軍商議,大將軍在朝堂上給陛下臉色看連話都不肯說”的故事版本了。
這消息傳到淮南王故意留在長安城結交各色人等的劉陵翁主耳朵里,她嫵媚地笑着搖了搖手中半透明的薄紗團扇,又將一片冰鎮過的甜瓜塞到嘴裡。
“劉徹和衛青鬧翻?”劉陵不屑地嗤笑道,“愚民真是歡樂多,這分明是父王的巫術生效了。”
她前日剛去王夫人的哥哥家裡做了客,從那蠢貨嘴裡打聽出了不少消息,得知劉徹最近常往椒房殿跑不算,還頻繁把衛子夫帶去大將軍幕府和宣室坐着,一起處理公務。
衛青不會平白無故和劉徹唱反調,除非衛青已經換成了衛子夫,那久居深宮的婦人必定不懂政務軍事,因此在朝堂上選擇了閉嘴不言;劉徹也不是那好色到帶寵愛的女人去看內朝機密的皇帝,帶衛子夫去能處理什麼公務?分明是衛子夫已經換成了衛青。
劉陵一邊想着父王好計謀,一邊喚人想辦法把潛伏在衛青府上的暗棋叫出來。
八卦故事的主人公之一衛青,此時正穿着青色常服,站在葡萄架下和田仁討論查府上刺客的事情。
有了偽裝獲罪北上的信息,田仁很快就查出了那個刺客,是在衛青還沒有變成衛子夫的時候就進了長平侯府,假裝自己得罪了淮南王太子劉建,侯府當時缺一名護院,就將他招了進來。
“大將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說不定也是這廝動了手腳。”田仁憤憤不平地說。
衛青點了點頭:“確實很有可能,你派人把他盯得牢一些,說不定能找出讓我恢復的辦法。”
“我一定認真去做。”田仁連忙保證,他可不想衛青一直困於婦人的身體里,這樣以後還怎麼跟着大將軍去打匈奴?
結果衛青剛吩咐下去,這天日暮趙伍就偷偷摸摸出了侯府,田仁派去跟蹤的人說,趙伍先和一名坐在華麗車駕上的貴婦說了幾句,然後就坐上後面一輛小車,往長安城外去了。
田仁連忙跑回來向衛青彙報。
衛青眉頭略微皺了起來:“那名貴婦的車駕上可有標記?”
“對方非常狡猾,車駕上並沒有帶標記,看不出是哪家的。”田仁回答,“不過我派去跟蹤的那人說,其中一名騎手看起來有些臉熟,似乎是和他經常在一戶酒家喝酒,看起來像是淮南王翁主家的人。”
劉陵?這這是重要線索,而長安城晚上就要關閉城門,衛青心想,還是趁天黑之前出城吧。
這麼想着衛青站起身來,對田仁說道:“準備車馬,我要出城。”
“可是……”田仁有些猶豫,“陛下說你不能輕舉妄動,凡事都要先向他請示……”
“等請示完軍機就怠誤了。”衛青笑道,“這樣吧,你另外派一個人去未央宮給陛下送信,就讓他在未央宮裡安心獃著,我去去就回。”
等劉徹收到消息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宣室內外都點燃了燈火,他心裡惱火衛青的自作主張,將信函扔在地板上:“什麼叫做去去就回?淮南王都指名道姓要殺他了,朕能放心他這麼跑過去嗎?!”
送信的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也沒耽誤腹謗……大將軍人都走了,陛下您發火有啥用?
是沒用,但沒有什麼能阻攔住劉徹,他大聲對下人說:“備車,朕要出宮,再調一隊期門精銳跟着。”
衛青坐在顛簸的馬車裡,偶爾掀開車簾,就看到道路兩旁黑黝黝的樹木陰影不斷地朝後飛奔。
他曾經在無星無月的夜裡騎着戰馬,在茫茫無邊的大草原上連夜奔襲,周圍是飢餓的狼群和不知何時便會出現的匈奴人,而邊關的寒風刺骨,大雨滂沱而下,把他們的戰袍都澆得濕透。
而如今他坐在舒適的馬車裡,墊着柔軟的褥子,在長安城外的黑夜中進行另外一場全無硝煙的追蹤,不得不說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不知為何,衛青想起了劉徹向他透露過的河西不再由他出征的意思,突然有了一絲悲涼的情緒,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漆黑的雨夜裡一根筋向前沖的衛青了,他被困在了長安城的綾羅錦繡里,現在連自己的身體也沒有辦法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