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在殿外的守門弟子身上,猜測大殿中可能設有防止竊聽的手段。
這倒也正常,他沒有心急,打算安靜等一會兒,看看是不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樣。
正殿中,直到人走乾淨了,祁仙君的目光才落到張清城身上。
“你見過吾?”
這話雖是疑問,其中卻有八九分肯定。
張清城心中本就忐忑,聞言竟直接站了起來,情緒一下變得有些激動,他長出一口氣,緩了緩道:“是,仙君可還記得當年城西街口的張鴻逸?”
祁仙君想了想,並未立刻回答,過了會兒,他道:“張鴻逸何人?”
那瞬間,張清城的神情從期待變得失落,他嘴唇嚅囁了兩下,張開又合上,接着很快意識到祁仙君的問話不能不答,他斟酌片刻,還是如實答道:“張鴻逸是家父。”
“吾見過他嗎?”祁仙君問。
張清城沉默半晌,道:“有一面之緣吧。”
祁仙君道:“所以吾也見過你?”
這話問得其實有些怪,見沒見過,莫非他竟不知么?但在張清城看來,這話的言下之意是——他並不值得被記住。
張清城眼皮垂下,喉嚨里彷彿被卡住了一般,須臾後緩緩搖頭:“是我見過仙君。”
此時,楊善在殿頂按捺已久,正貓着腰身,試探地擡起兩片瓦。他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幾乎與附近的死物融為一體,連掀瓦的動作都格外謹慎,不敢出半分差池。
從瓦縫往下看,楊善先瞅見一個年輕人的背影,只聽那年輕人道:“弟子先行告退。”然後行了個禮。
楊善順着行禮的方向看去,大殿正前方坐着一個人,卻因瓦縫狹小,視野受限而看不清上身。
莫非那人就是丹霞峰峰主祁琰?楊善有些好奇,但觀那人氣息,察覺不出修為有多高,他視線一掃,確認大殿內沒有第三個人後,便準備撤走。
卻在這時,從穿堂處陸續走進來幾名年輕弟子,楊善動作一頓,等了等,瞧見走在最後的那人正是譚病!
譚病體內蠱蟲的確解了,看樣子無虞,楊善心下一松,又不禁細細打量,這一下便發現譚病穿着太清宗的弟子服飾。
這是很奇怪的,譚病身為靈光閣的少閣主,即便受邀來太清宗做客,也不可能穿着其他宗門的弟子服飾吧?
難道譚病拜入了太清宗?這更奇怪了,以譚伯母愛惜兒子的程度,若是有意讓譚病拜師,早早就尋了師父,如何會等到現在拜入太清宗呢?
自從醒來,楊善便覺得處處充滿了矛盾,雙生蠱蟲莫名其妙地解了,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太清宗,還莫名其妙地換了一張臉。
這到底怎麼回事?
楊善正要離開,只見前方的祁仙君站起身,往下走了兩步,他一挪動,彷彿冰山從湖底浮起,隨之顯露出了全貌。
他穿着一身淡赭色的長衫,通身樸實無華,連半點飾帶都不曾裝點,瞧着格外隨意且低調。然而他生得修眉俊目,又神采飄然,一派瓊枝玉樹的仙家模樣,斐然脫俗,讓人見之難忘。
祁仙君的相貌就這樣闖進了楊善眼中,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原本準備撤走的楊善氣息陡然一亂,心臟彷彿被一記重鎚敲擊。那瞬間,他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只是鬆懈了那一下,祁仙君目光銳利地朝上方看去。
“誰在那裡?!”
陳光蟬一聲呵斥,幾乎是剛開口的瞬間,眼前人影一晃,殿中已經少了一人。
——祁仙君不見了。
下一瞬,陳光蟬正要一掠而起,眨眼間,殿中又少了一人。
那個叫白疾的師弟也不見了。
陳光蟬一口氣憋住了,看着眼前剩下的一臉無所謂的兩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這是他成為藏春峰的大師兄以來,反應最慢的一次!
“師兄,你不追?”旁邊的周逍遙好奇問。
陳光蟬幽幽看了師妹一眼,不語,疾速追出大殿,然而這一差池,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正殿里,司徒修懶洋洋地打個哈欠:“走了,周師姐。”然後一擡腳,溜溜達達從穿堂離開。
又回到正殿的陳光蟬:“……到底誰是丹霞峰的親傳弟子!他都不急嗎?”